煮熟的鸭子
上世纪七十年代,东北的供应情况糟得很,城镇居民每人每月只卖给三两豆油、半斤肉、五斤细粮(大米或白面)。与之相比,关内一些地方就好多了,北京、上海等几座大城市,粗细粮可以随意选购,副食供应也基本能得到保证。
某年春节前,我从南方出差回来路过北京,早就听说这里不用票证就能买猪肉,所以在火车上就开始盘算,不是算计需要多少肉,而是掂量口袋里有多少钱,能买多少。最后,我决定就留个从北京回东北的车票钱,余者都买肉带回去,让人听起来就像日子过到头了似的。
其实当时去南方出差的东北人都跟我差不多,只要有机会,就拼命往回背东西,一个个就像多有钱似的,但实际上这一场“血拼”拉下的饥荒,可能一年半载都还不上。
对于东北人到南方抢购,有些地方很愤慨,有的火车站一次次发布公告,制止“东北虎”这种掠夺式采购。有一年,好几个车站的站台上还放了磅秤,看到谁的行李大就拽过去检斤、扣物、扣人,说是打击“投机倒把”。
北京人在这方面还行,虽然心里也讨厌我们争抢其资源,但大面还量得过去,这就使我们这些“投机倒把”者有了可乘之机。
那些年,距北京站不远的东单菜市场是东北人抢购东西的主要窗口,我这次在北京下车后也直奔这里而来。
走到卖肉的柜台前,我发现虽然再有五六天就过年了,但买肉的人比我想象的少多了,总共有三支队伍,每支队伍中也就十来个人。这种情景反倒让我担心起来,我怀疑是不是卖肉的*策发生了变化,是不是对外地人买肉又有了什么限制。好在我只是虚惊一场,因为*策改是改了,但只是规定每人每次只卖五斤,再就没什么了。
这个规定对我来说就跟没有一样,我回东北的车反正是晚上,时间足够用。排呗。就这样,我开始了我的抢购。
只用了半小时,售货员就为我砍下第一个五斤,随后我又分别从第二、第三个窗口各买了五斤。就在我打算重新回到第一个窗口那支队伍后面继续排队时,我发现里面几个售货员嘁嘁喳喳在说什么。该不是发现我已经买了十五斤肉又在排队,要对我采取什么措施吧?我“做贼心虚”地恐惧起来,接着就算了一笔账:我已经到手的这些肉,已经等于我们全家四口人七八个月的供应量,也该知足了,如果因贪心出点差头,弄个鸡飞蛋打就犯不上了。想到这儿,我以胜利者的心态向卖肉的几位瞥了一眼,虽然我清楚地看到人家一个个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,根本没搭理我,但我还是转身走了。
走出菜市场,我想到口袋里还有十来元钱,原本是准备买肉的,既然已经到了北京,到了东单,这钱还能还带回去吗?不是说“屯老二进城,钱不花光,绝不出城吗”?当时我在县城工作,到北京来不正是屯老二吗?所以咱得遵守这个规矩呀。于是,我又返回菜市场,但没敢去卖肉的柜台,而是来到卖鸡鸭鱼肉这些东西的柜台前。突然,我看到一只只煺得白白净净的鸭子。不都说北京烤鸭子好吗,这要整回一只,过年时一炖不比啥都强吗?一打听,一只鸭子才六块多钱,就这样,我把本来打算买肉的钱买了鸭子。
除夕了,我把冻在外面的鸭子拿回来,緩开,然后开始加工,其程序就像炖小鸡一样,先焯后炒接着炖。这天我就负责这一道菜,因为是第一次做,又是过年,再说还是我从北京费挺大劲背回来的,所以大人孩子都对此寄予很大期望。
揭锅了,有种*博方法叫“一揭两瞪眼”,我那天的情况就是这样,当我把锅盖掀开后,真是出现了大眼瞪小眼的场面。鸭子呢,怎么没了。此刻,锅里只剩下几块碎骨头,还有一滩油,根本没有可吃的东西。
失败了,后来我从明白人那儿打听到了原因,原来我买的鸭子太肥,只能烤着吃,一炖就没了。
这次“事件”给我造成的“精神和经济损失”都够大的,可奇怪的是她却成了我对年的记忆,每当想到年,就想到这件事,就想起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就在哈哈哈的笑声中感到今天这物阜民安的生活是多么幸福。赞